外婆

外婆十周年的忌日快到了，在我们那边逢十是会大办一场的。回想起关于外婆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。在过去的十年里，我不愿意和别人主动提及我的外婆。不论是父母面前，还是兄弟姐妹，或者是亲密关系。每当我和他们说我与外婆的点点滴滴，我总是会无法控制的落泪。
我与外婆很是亲密，我从娘胎里刚出来就被外婆抱到她家，后来听说是当时的计划生育不允许我的存在，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存活。从小在外婆家的小房子里长大。跟着哥哥姐姐们喊外婆为奶奶。我也只认外婆一个奶奶。相比于外婆，外公在我二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，之后的每一年我都跟着我的外婆，所以我对外婆的感情会更深一些。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，我也不知道如何描述她。记忆中她总是穿着黑色的裤子，她的裤子可不简单，必须找她熟悉的老裁缝定制呢。很有品味的。还有一件老式的饱和度极高的蓝色衬衫，纽扣是用布做的，我觉得很新颖。但是那件衣服似乎在外公去世后就没有再穿过了，她觉得丈夫去世了，不合适穿一些亮眼的衣服，包括袜子。她还总喜欢坐在小卖铺那边和小卖铺的主人扯闲话，这个时候我最喜欢凑过去，因为这样可以拿到零花钱买到想吃的辣条，再不济还可以听他们扯扯东家长，西家短，反正我怎么样都不亏。外婆并不矮，她似乎是能顶起一片天的存在，我在小学那段时间，身体发育缓慢，同学都会嘲笑我怎么比你奶奶还矮。好长一段时间乃至现在，我都是非常挑食的，我的外婆会想方设法的迎合我的口味，比如我不爱喝汤，她会放弃她最爱的汤，我不爱吃鱼面，她便不做。但是也有不迎合的时候，她会在夏天疯狂安利绿豆汤，里面有时候会放点花生，她也会在芝麻成熟的时候逼着我吃芝麻，现在这几样东西几乎在我的食谱里消失了。初中的时候，由于同学们都住校，我也选择了住校，每个周末回家，回到那个小屋，锅里总是有中午就做好的饭菜，外婆不懂什么是好的，只管给我吃肉，吃鱼。她总是计划很多，计划着等我第一次月假的时候给我杀只大公鸡，计划着给我以后出嫁弄几床被子，计划她为数不多的人名币一个孩子分多少。我不懂那段时间她好好的为什么一直在念叨这些。可能她感知到了不久的将来吧。我上学总是起很早，明明校车来的很慢，我起个大早忙里忙外，也不知道忙什么，蹲在外婆床边吃早餐，跑到屋后去喊同学上学，收拾书包等等。
外婆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，外公去世之前，她总是催促着外公干活，这个也要做，那个也要忙，总之不能落后于别人，我想她是以前妇女大队长当魔怔了。外公去世后，她身体也大不如前，当妇女队长的时候仗着自己身高帮别人挑稻草干农活伤了身体，加上外公的离去，她比以前虚了不少。看比她大的老太太能在田地里蹦跶，她只能默默叹气，总觉得自己不行了，给子女拖后腿了。这种负能量伴随着她很久很久。
我现在对外婆的记忆很碎片化，可能是我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，我总以为这样我会开心一些。又总是回想外婆去世的那天。细雨绵绵，一堆人围着她，我只敢躲在角落看些，我那时总是给自己贴上坚强女人的标签，我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表露伤心痛苦，我憋着泪水熬了一整个夜。我躺在床上盯着她，每三秒都会有一种她会坐起来的错觉。一夜过去了，我没有睡，早早的起了床，我的妈妈给了我十块钱，嘱咐我去买点东西吃，我的第一反应是回到小屋，把钱交给外婆，我跑回去了，也遇到了刚和我吵过架的发小，我害怕她会数落我，也害怕她会辛灾乐祸。我并没有主动叫她，但还是说起话来了，我哽咽着说我准备把这十块钱给外婆，我真的准备给她的。我没忍住眼泪，这是她离开后我第一次哭，我迅速摸了把眼泪，请求发小帮我周一请一个假。之后的几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，不想面对，总是半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。葬礼结束，我迫不及待的回到学校，我不想待在那边，让我觉得整个葬礼是一个游戏，因为我总是忍不住冲到小屋寻找外婆的踪迹。之后有些亲戚会说我，说我是白眼狼，不掉一滴眼泪。我无力反驳。
我无法接受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，也讨厌没有告别的结束，就好像我有很多对不起外婆的地方，我还没有好好的去回报她，就突然的离开，我似乎很缺爱，但是我又不缺爱，我的父母对我足够好，外婆也足够好。我总是在愧疚和后悔中生活。我没有外婆的照片，记得自己用手机录过一段和外婆在门口嬉笑的视频，因为觉得自己丑陋删除掉了。时常回想起自己愚蠢的行为，也无能为力。又一个秋天的到来，似乎更冷了，穿些衣服就会好起来的。外婆一定也在等我好起来。